「西元1219年,正是十字軍第五次東征之際,當時整個羅馬帝國,戰爭就是生活的寫照。 不只是十字軍東征,貴族與貴族、城邦與城邦間都充滿了血腥的衝突。 就以亞西西城為例,除了戰爭外,整個城的混亂失序,幾乎已成為一種習慣及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。 法蘭西斯年輕時也以騎士身份參加過戰役,……及至後來改變為止。 ……在以聖戰為號召,十字軍視殺害回教徒為符合神意的狀況下, 法蘭西斯赤手空拳且滿含弟兄之愛的走入『敵人』陣地……」我們回顧這一段歷史, 是要試著瞭解法蘭西斯如何信守非暴力的信念? 如何以非暴力的關係看待自己內心潛在的敵人、外在的敵人及所在社會公認的敵人?
平安只寫在紙上
其實自人類墮落以來,強暴與殺戮似乎就是人的宿命。 聖經創世記所載,自亞當夏娃被逐出伊甸園後,他們的兩個兒子,就因哥哥嫉妒弟弟, 而把弟弟活活打死,這可算是人世間第一件謀殺案,自此後,人類的仇恨、爭競、殘殺、戰亂就源源不絕。 看看聖經,猶太人的歷史,最稀少的就是和平與安息,最不缺的就是敵人與戰爭。 這現象直到二十世紀末的今日,依然如故;雖然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已簽定政治和平協定, 但槍殺、爆炸、衝突仍然沒完沒了; 猶太社會與回教社會間,仍互相仇視,彼此歷史上的敵對情結,仍未解除。這現象又豈只是中東地區?素有「歐洲火藥庫」之稱的巴爾幹半島,自1990年初, 南斯拉夫解體,分裂成數國後,內戰就綿延不絕,這中間除了種族的歷史仇恨外, 也牽涉到宗教(基督教與回教)的宿怨,停戰協定簽了又簽,仍然是互不信任,簽和約就如戒菸一樣, 早就不知其數。
又何必再數其他地區的爭鬧?非洲的薩伊;俄羅斯與車城; 中南美洲的瓜地馬拉內戰;亞洲地區台灣與中共間的政治鬥爭,外交戰、經濟戰、軍事演習等; 即便是沒有戰爭的北美,恐怖份子爆炸與一般槍殺日日皆有。 報紙統計,美國各大城巿內,一天中因暴力致死的人, 比1991年美軍在波斯灣對伊拉克戰爭中戰死的人多兩、三倍。 沒有和平與安息,這是不是我們的宿命? 除了兵戎相見的爭端,在商場、政壇、學界、一般工作場合、及家庭生活中, 競爭、仇恨、忿怒、嫉妒、強暴、破壞時時處處可見; 「平安」似乎只在字典和聖誕卡上才找得到;「和平」也只寫在和約上。
法蘭西斯為什麼會和當時的教會及社會,在戰爭與和平的觀念和作為上,那麼不同? 十字軍不是得到教廷的允准,高舉十架為伸張上帝的公義與愛?但何以竟燒殺淫掠? 是什麼原因造成戰爭與強暴?使我們彼此為敵?
法蘭西斯曾說過:「一旦我們擁有什麼,就需要武器來保護它們和自己, 這是為什麼會有爭戰與法律訴訟的原因,也因此損害了我們與造物主及鄰舍之間的愛。 為了避免這些,我們決定不擁有世上任何短暫事物。」
貧窮,「聖潔的貧窮」是法蘭西斯與十字軍、與教廷、與貴族騎士、與富有商人不同之處; 他不圖虛名、不要權位、不慕才學;除了一身僧衣,他一無所有; 有人羞辱他,反謙遜忍受,以為至善之樂; 他沒有統治慾望,所以不認為得到耶路撒冷聖城,有何重要? 他和「貧窮女士」堅立盟約,至死不渝。 就是此一誓約,使他得以深入回軍陣營,在蘇丹帳內宣達和平信息; 沒有我執,靈裡貧窮,又視死如親(他早有殉道之意),這是他成為和平使的原因。
玩命的和平使
和平使可能會因為祈求和平而失喪頭顱。 在戰爭中、在彼此為敵的狀態下,人的通性是去醜化敵人,將對方描寫成次人類或非人類的禽獸; 敵人也可能是真的如此,因為他也如此看待你我,彼此之間完全沒有信任,只有仇視。 看看二次大戰期間的歷史,冷戰期間美蘇的相互抹黑,台灣與中共之間的攻訐較勁, 波斯灣戰爭中美歐聯軍對伊拉克沙旦胡笙的醜化(對方也一定稱美帝為真主阿拉的敵人)等, 不是很明顯的「造敵」運動?有位心理學家說:「人在處理人際關係時,是經由A B C 步驟而產生行動的。 A 是指事件或行動本身(Acts or Actions),可能是對方的一句話、一個動作或某一活動、某一件事; 但A 本身並不會造成我們的回應或使我們產生結論C (Concequences or Conclusions); 由A到C 必須經由B ,那就是我們的信念(Belief)或是偏見(Bias)。 我們如何詮釋 A 這一事件,就會產生C那樣的回應。」 信念是「先」造成然後存入意識或潛入意識中的,造敵抹黑就是在建立資料檔。 等我們「先入為主」的信念找到了,就有反應的憑據了。 民主社會選舉過程,競爭對手互揭瘡疤,狗咬狗,就是在為選民製造偏見B。
法蘭西斯去見蘇丹王阿拉干米,是提著自己的頭去的,十字軍視回教徒為「敵基督」的惡魔化身, 回軍戰士也同樣視基督徒為真主阿拉之仇;事實上,蘇丹早已通告戰士,提一個基督徒的頭來,立刻有賞。
法蘭西斯能頭和身體一塊兒去見蘇丹,已是奇蹟一件了。 另一個奇蹟是,他居然還能頭和身體一塊兒的向蘇丹傳講和平福音,贏得蘇丹的尊敬, 最後又身首合一的被回軍戰士送了回來。
不僅如此,在十字軍攻下達米亞他後,法蘭西斯不忍續見暴徒的殘殺淫虐,就離開埃及往敘利亞宣道, 在那兒他蒙大馬士革蘇丹王的允准,可以在其境內自由行走,因為這位蘇丹是埃及蘇丹阿拉干米的兄弟。 法蘭西斯因此得以到聖地、伯利恆、客西馬尼、加略山去禮拜造天地萬物為眾生捨命之主。 這算不算第三個奇蹟呢?
十字軍想要靠著武器暴力(Violence),藉著流血衝突,來奪取聖地,但終究沒有成功; 法蘭西斯以和平使的身份,不費一兵一卒,竟然到了聖地、傳達了信息, 這是非暴力(Non-Violence)的大能,是和平的勝利。
如幻的聖地
在法蘭西斯的和平之旅中,蘇丹阿拉干米常被描寫成負面角色,這仍是基督教社會, 潛意識裡的「造敵」行為,一直到今日,基督教國度仍視回教社會為「敵基督」陣營中的頭號戰士。 但在法蘭西斯和平訪問的舞台上,埃及蘇丹阿拉干米,是與他同為主角,同為和平使的。 阿拉干米為什麼不殺法蘭西斯?為何要聽他宣講基督和平之道?又為什麼會與法蘭西斯結為朋友, 尊敬他並告知他在大馬士革的兄弟,給予法蘭西斯自由行動與宣教的方便? 是不是他心中也敬畏造天地的主宰,早就心存和平之念?耶穌曾對一位撒瑪利亞婦人說: 「你們敬拜天父也不在這山上,也不在耶路撒冷。……那真正敬拜的,要用心靈真誠地敬拜,……」 為什麼十字軍要大動武力,十次東征,攻取聖城?阿拉干米與法蘭西斯短暫的和平聚談, 是不是在二人心靈深處,已達到一同敬拜的目的?誰擁有聖地,又有何重要性呢?
聖地與淨土豈真是妄想?人們塑造了它,想要佔有它,這意念就冒犯了「貧窮女士」, 也使人失去「聖潔的貧窮」(Holy Poverty),和平也因此消失無蹤。 法蘭西斯的貧窮,感動了蘇丹阿拉干米,因而解除了心理的武裝,成為「靈裡貧窮」, 願意傾聽他和平的信息,最後於法蘭西斯離去時,還請他代為祈求上帝曉喻真理。
這仍是A B C 理論,法蘭西斯因為有傳遞和平信息的使命(A), 他不以回教徒為敵人(B),所以能毫不懼怕的走入回軍陣地(C); 同樣的,阿拉干米敬佩法蘭西斯的單純神貧(A),就不再延伸「造敵」行動(B), 因此建立二人間永恆的和平(C);相反地,十字軍不接受法蘭西斯的和平說帖(A), 執意強化其「造敵」行為(B),發動武裝衝突,強暴燒殺,不但永無和平,也沒得到聖城淨土(C)。
一無所有的貧窮,不需要武裝戰士。 在十字軍、法蘭西斯、阿拉干米所站的歷史場景中,有才智、有能力、有企圖的是殺人犯和破壞者; 那愚者、貧者、弱者,卻是上體天意的和平天使。法蘭西斯的貧愚信念與愛心, 使他推倒了種族、國家、城邦與宗教的藩籬,為後世留下典範。
與萬物稱兄道弟
法蘭西斯的非暴力與和平的作為,也延伸到人類之外的生物與非生物界。他對飛鳥宣道; 和群鳥、蟋蟀一起禮讚造物主;在古比奧(Gubbio)為農民馴服吃牲畜、咬死人的大野狼,稱狼為兄弟, 帶領野狼與村民重建和平共處的關係;他釋放被捕的野兔,漁夫所贈的魚,他也放回水中; 在鼠群騷擾下,病疼的身體更為不適,但他沒有咒詛、驅趕,或殺害他們,只是呼求上天; 在「太陽頌」( the Canticle of Brother Sun)中,他以兄弟姊妹般的手足之情來看待太陽、火焰、清風、 空氣、月亮、眾星、流水與四季,他稱造物的主宰為天父,稱哺育規範萬物的大地為母, 他以騎士般的豪情,尊重自然萬有。藉著「太陽頌」,他勸和了亞西西的主教與郡主,免除了可能的武力衝突, 並傳遞了寬恕、承擔苦難、建立和平的信息;當死亡臨近時,他並不畏懼,也不頑抗,在「太陽頌」中, 反稱死亡為姊妹,歡然迎接。法蘭西斯沒有佔有慾,不具侵略性,他一無所有,簞食瓢飲不以為憂, 所以他才能視萬物如親,重建人與萬有互相依存的關係。
非暴力的窄徑
有一首小詩「 和平的頌禱」(Peace Prayer of St.Francis),法蘭西斯的作品,深刻地表達了他的信念:造物主,求使我成為和平的器皿。
那裡有仇恨,就讓我散播愛;
那裡有傷害,就散播寬恕;
那裡有懷疑,就散播信心;
那裡有絕望,就散播希望;
那裡有黑暗,就釋放光明;
那裡有傷悲,就散播喜樂。
噢!神聖之主,使我不多求安慰,而多安慰人;
不多求人的瞭解,而多瞭解人;
不多求人愛,而多愛人。
因為藉著給予,我們就得著;
藉著寬恕,我們就蒙赦免;
經由死亡,我們就得重生,進入永恆生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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